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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盼说罢，不顾众人的惊愕，径直走出营帐，到了雷霆鞭旁。
所谓雷霆鞭，便是束了人双手，悬至半空，由长鞭抽打。长鞭甩响之后，才落到皮肉，恍若雷霆加身，故而叫做雷霆鞭。 顾盼望着那高高的架子，心中不自觉地发怵，可事已至此，后悔也来不及了，只能咬咬牙，扬声道：“赤鬼之将燕梓桑，好大喜功，松懈大意，细作混入而不知，是为蠢钝。三军中计而不察，是为愚莽，险致雁门城破，烽火加于百姓。犯此大错，本应处死。奈战事逼近，暂且留其性命，将功折罪。死罪虽免，活罪难逃，责令鞭挞五十
，以儆效尤。启！”
顾盼喝道，执刑官不敢违抗军令，只得缚了她双手，将人吊在半空中。
鞭声响，如雷贯耳，只挨了一下，双眼便是发黑。
大意了。
这雷霆鞭，可不是军棍能比的。
却也只能咬紧牙关，强撑着。
长鞭破空声，一下又一下，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破。
也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她觉得耳膜其实已经破了，鲜血从耳朵里缓缓流出，暖暖的，爬过的地方，有些许发痒。
五十鞭似乎很长，长得她从一开始数，一、二、三......二十七、二十八、二......二、三、四......数不完了。
却似乎又很短，她觉得自己才数到了十六，雷声就停了下来。
她也被放了下来。 周遭围了一堆人，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，顾盼什么也听不清，只是笑了笑，勉强撑起身子，尽量放高声音，尽管她什么都听不见：“从今日起，加强巡守，昨日的事，
不得发生第二次。”
说完，摇摇晃晃的，走回了帐篷。
她竟还能独自一人，不靠任何搀扶帮助，回到自己的帐篷，然后一头栽倒在地。
醒来时，床边坐着一人。
曲清河。
曲清河坐在凳子上，并没有靠背，却睡着了。
即便睡着了，他的背脊也是直挺挺的，丝毫没被困倦压弯。
顾盼嗓子干渴得几乎冒了烟，只想寻些东西润泽一二。 床边的矮桌旁，便放了一个茶壶，想来是曲清河喝水用的。顾盼费劲伸手去够，弄得一头大汗还没够着不说，重心不稳，直接便翻了下去，摔到在地上，疼得她呼吸
一窒。
这动静，也吵醒了曲清河，一面将人扶起来，一面忍不住问道：“你......在练功？”
“是啊，蛤蟆功，嘶......慢点慢点，痛。” “不痛才怪，五十鞭，你胆子倒大，上次有一个，挨了四十鞭的，没等放下来，就没气了。”曲清河将人扶到床上躺好，转身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过来，便要灌给顾
盼。
“看来我命还挺大......不喝行不行？”顾盼嫌弃地撇开头，一看就很苦。
“行啊，只是看不见明儿早晨的太阳了。”曲清河挑挑眉。
“万一明儿是阴天呢，太阳本来就不出来。”顾盼嘴上倔着，却也知道这药不得不喝，只能咬咬牙，一口不停地喝了个干净。
她不敢停，一停就得吐出来。
便是这么一口不停，喝完之后，也是一阵作呕。
直到嘴里被塞了一颗冰冰凉的东西。
“糖？”顾盼嚼了嚼，没尝出是什么，“好像不是桂花糖，我看看。”
说着，伸了脖子要去看。曲清河连忙往身后藏：“可别，一会儿你又给我吃完了。”
“小气。”顾盼趴回枕头上，执刑的力道虽没留情，好歹只抽打了背部。若是想别人那样，前后左右一处不拉，此刻坐立难安，才叫折磨。
“只不过你这一下，倒是激励了士气。昨日舞飞坤带队出去，刚好遇上一队犬奴人，竟全数拿下，此刻关在牢中，等你发落。”曲清河笑道。
“我哪知道这么厉害，还以为就和军棍差不离呢，后悔了都。”顾盼哭丧着脸，背上火辣辣的疼，连着筋骨，略动一动，浑身上下抽疼抽疼的，实在难受。 “之前你晕着，不敢用重药，怕你受不住醒不来。如今呢，你有两个选择，一是慢慢养伤。这些鞭痕，少说得半年时间，才能行动自如。第二个......”曲清河说着，拿出一
个墨色的瓷瓶，“这里面的药，敷在伤口上，会叫你痛不欲生，一个不好，便痛死了。却效果奇佳，明儿早上，就能下地。”
“你这什么逆天的药？完全不符合常理好不好。”顾盼难以置信，又不是仙丹，哪能叫人这么快就好的。
“如果事事都符合常理——你又为什么会在这？”
有道理。
顾盼无法反驳。
“想想，怎么选。”
“我倒想慢慢养。”顾盼叹了口气，她要敢慢慢养，燕梓桑非得宰了她不可，“来吧。”
那视死如归的模样，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。
她背上本就只覆了一层薄薄的冰软罗，那是用上好的冰蚕丝织就，为防被褥压坏了伤口。如今一掀开，斑驳淋漓展现在眼前，哪有半分的旖旎。
“千万别动。”曲清河嘱咐道，犹不放心，索性出手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，叫她动弹不得，却未点哑穴。 是以，顾盼那一声长啸，惊吓了门口守着的黄雀儿，起身不住往屋内张望，又想起曲清河说的，它一旦入内，顾盼必死无疑，便也不敢进去，正是心焦难耐，不知该
如何是好。
而对于顾盼而言，比起上药，她更愿意再挨上几十鞭子。
雷霆加身，也不过在鬼门关走了一圈，敷药的过程，却不亚于刀山油锅十八层地狱，一层一层的体会了一道。
生平第一次，有了轻声的念头。
是以当她迷迷糊糊醒过来，见到的还是曲清河时，吓得一蹦三尺高，做出防备状态：“你别乱来。”
曲清河骇然，连忙背过身去：“衣裳。” 顾盼低头，见自己系了肚兜，穿着贴身的裤子，该遮的地方遮了个严严实实，倒也不觉得什么。曲清河却是窘迫得不敢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