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9章 祭和咒

风斯在下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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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炙的光亮旋即黯淡下去,四面的虚空磷光浮动,明灭不定,只有一条弯曲的脊柱宛如拱桥一般,骨刺中间绑着两个乌发披拂的女郎,螓首低垂,显得有些憔悴。不消说就是羁押在此的尹疏桐和游昙花。

    两女听到动静,不由抬起来头查看。

    晏轻舞降落到上首的骨刺上,笑吟吟地道:“我最近琐事缠身,今天若非钦之提起,差点忘了你俩。两位在这里还习惯吧,要不要我放你们出去呀?”

    游昙花让她的金绦灵蛇咬了一口,余毒未消,尹疏桐用精血喂养了一棵莺粟花树提升花树,若是得不到花树的给养,便会变得焦渴欲死。九头壶中环境恶劣也还罢了,两女修为精强,比起晏轻舞只强不弱,对五行八卦之力尚能抵受,但是体内的毒素却消减了她们的意志,简直是度日如年。

    两女和晏轻舞接触不深,也知她诡计多端,绝不会轻易放她俩出去。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什么人,九龙壶为何会在你手上?”

    游昙花心知这回想活着出去比登天还难,她多年来一直查访九龙壶,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种情景下得遇,疑心她和天禽上人有什么关联。

    晏轻舞莫测高深的笑了笑,眨巴着眼眸道: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游昙花恨得牙痒痒地,如果她有力气动手早就扑上来咬人了。

    “尹谷主,你可有话说?”晏轻舞不再理她,将注意转到尹疏桐身上。

    尹疏桐能将古长鸿赶出天禽苑,可见她不但修为高强,心智也非常人可及。

    “晏姑娘,你我本没有深仇大恨,我潜入竹楼纯是为了寻回宝镜,还望你看在再思的面上,放我一马。”

    晏轻舞笑道:“不错,往常咱们并没有什么难解的怨仇,但这回谷主在壶中吃了不少苦头,那可就难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不必多心。”尹疏桐忙道:“这都是我技不如人,咎由自取,没什么好怨恨的。”

    晏轻舞自不会轻易信了她,相比之下,游昙花咬牙切齿的倒没那么可怕,尹疏桐越是委曲求全,将来就越是危险。

    “明公子,咱们相识一场,你就不能帮我求求情吗?”

    尹疏桐用莺粟花树行功已久,已经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,时间一长,轻则功力减退,重则有魂消魄散的危机。再者她活得逍遥自在,实在不愿在这种鬼地方呆下去。

    她也是病急乱投医,算起来她跟明钦本没有什么交情,不过明钦落到她手中的时候,总算没有很吃苦头。一来尹疏桐有收为己用的心思,二来明钦的神游镜玄虚莫测,连她也奈何不得。

    明钦轻哼道:“其实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。你若不找来送死,我和师姐犯不上和你为难。我们能抓你一次,就能抓你第二次,能放你,就能杀你。看在杨大小姐的面上,自然要留你一条性命。但你打伤了我师姐,想出去总得有点补偿吧。”

    这话尹疏桐自然不能心服,可她‘在人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’,强笑道:“这是应该的,不知两位要多少补偿?”

    晏轻舞伸手在她腰肢上摸了半晌,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灵气袋,“咒语是什么?”

    尹疏桐脸色微变,她的法宝、灵药都放在灵气袋中,对修道者来说可比仙钞有用多了。为了保险起见,灵气袋一般都会设几道咒语,由于灵气袋本身就是价值不菲的物事,如果不想杀鸡取卵,就需要使用咒语打开。

    咒语一般都是无意义地,不相连缀的符号,这样在记忆上虽有一定的难度,好处是不容易被人窃取。法宝中用到咒语的地方很多,所以修行者往往会在不同的灵器中设置相同的咒语。

    尹疏桐迟疑了一下,念出一串符号,耳听的啪嗒一响,灵气袋应声而开。

    晏轻舞若要取出灵气袋中的东西,就算尹疏桐不肯道出咒语,也无济于事,最多就是毁掉这个革袋罢了。尹疏桐是个聪明人,干脆老老实实的交待了出来。

    尹疏桐有一件厉害法宝,就是那面金丝罗网,晏轻舞翻看了半晌,找到一块四四方方的金丝手帕。

    法宝的使用有祭和咒两种方法,祭是用神念驱动,咒是用咒语驱动,一般来说,祭要比咒品次高一些,意念的速度要比法咒来得迅捷,斗战之时千钧一发,有时候念咒的功夫说不定已经人头落地了。

    祭也有两种方式,一种是血祭,一种是认主,世间宝物,惟有德者居之。有一些法宝具有灵识,能自己寻找宿主,但也并不都是终身性质的,像凡间夫妻一样,中道仳离的也不少。

    可见法宝认主完全是两情相悦的问题,如果哪一天宿主不符合法宝的道德要求了,法宝就会自行化去。‘张公两龙剑,神物合有时’,神物都讲究因缘聚散,丝毫勉强不得。

    血祭就是精血喂养,世间有千里马,食不饱,力不足,才美不外见。许多法宝就需要吸食宿主的精血发挥作用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记载了一种鳖宝,是鳖精的元婴,将其缝到手臂中,能观察到地下的矿脉,这种鳖宝就需要吸食精血。如果是凡人的话,用不了几年就死了。

    法宝自然以认主的为最上,但是可遇不可求。其次是血祭,虽然消耗精血,但就像千里马一样,威能强大。但千里马不常有,血祭的法宝也不太多见。

    仙界比较常见的还是法咒驱动,祭和咒是从法宝驱动的方法来分的。从法宝灵力高低来说,又可以分为精、灵、血、气。

    精宝、灵宝都是能够认主的,精宝都是妖魔神兽炼制的,本身就有很强的个性。器物成精的并不多,妖怪修炼成人还得数百年,器物多是得了些生人血气,想要具备灵识,修炼成精怪,不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,也是极为少见的。杨戬的师傅道号玉鼎真人,倒是像器物成精的。

    更多的情况则是用活物炼制,像五虎神铠、雷武瓮金椎、九龙壶都属于此类。高明的铸剑师为了炼成上好的兵器往往要割截毛发肢体,但这还只是灵宝、血宝的品次。

    干将、莫邪之所以成为绝世神兵,就是夫妻两个跃入熔炉中,使宝剑具备了完整的精魂。

    灵宝比起精宝差一些,差别就是精宝有完整的人格,灵宝比较依附于宿主。精宝有认主、有不认主,和宿主更像是师友的关系,合则来,不合则去。灵宝的认主多有终身性质,往往要在宿主死亡之后,才自行隐遁。

    这都是由于宝物精灵的品格和灵智所决定的,一般来说,精宝人格完整,灵智较高,所以能择善而从,因缘聚散,‘张公两龙剑’指的就是干将、莫邪,这两把神兵虽不像五帝五道剑那般影响天下兴亡,却是独立特行的典范。

    五帝五道剑就是所谓十大名剑,声誉之隆,几乎无可争议。五帝剑是黄帝轩辕剑,白帝泰阿剑,赤帝赤霄剑,青帝龙渊剑,黑帝湛卢剑,这五把剑之所以称为帝王之剑,是因为它们是夏禹、秦始皇、汉高祖、唐高祖、明太祖的佩剑,除了秦始皇外,都开创了一朝盛运。

    五道剑分别是儒家纯一剑,道家清虚剑,墨家非攻剑,阳家贵生剑和法家隆威剑。

    精宝完整的人格是由于器灵本身有深湛的修为,而修行是很看重灵智的事,灵智高,境界通常会高一些,反之,就差一些。六道中有三善道、三恶道,恶道生灵修证仙道的少,就是由于灵智低的缘故。

    所以灵宝多是四灵中的妖怪灵兽炼制的,十三神兵大抵都属于这种性质。不过十三神兵在灵宝中还算上品,因为它们的器灵青龙、灵蛇、神龟、朱雀之类在四灵中算是灵智高的。

    但也不是说法宝和宿主的离合聚散都是灵智的关系,灵智高易于仳离,灵智低反而能不离不弃,世间并没有这种道理。司马光说,德才兼备是圣贤,有德无才是君子,有才无德是小人,无才无德是庸人。

    这就把德和才完全割裂开来,似乎成了此消彼长的关系。无怪后来道学家有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的论调。

    这种观念其实是根本错误的,才有大、小的分别,俗话说,‘聪明反被聪明误’,这种小聪明就是小才的意思,‘小有才适足以济其奸’,这是说无德的人有点小聪明更会肆无忌惮,危害更大。

    换而言之,小才只是对无德的患害有影响,并不能决定德的有无,有才不见得没有德,无才怎么就有德了呢?

    这都是把德和才人为对立起来,误认两者是相互妨害的关系。

    大约在汉末的时候,曹操大张惟才是举的论调,而曹氏父子、建安七子这一辈名流,无过是些文章浮华之士,只能算一个小才。而荀彧、崔珪这等德才兼备的都遭了迫害,管宁、诸葛亮都隐遁不出。

    曹操自知德行不足以服众,所谓赘阉遗丑,故意略过此节聊以遮羞罢了。

    德也有大、小之分,古人说,‘不拘小节’,中夏素称冠带上国,礼仪之邦,自从周公制礼作乐之后,儒生就研究出许多繁文缛节,不拘小节指的就是不拘守这些礼仪程式,阮籍说,‘礼岂为我辈而设’,这句话岂不是不要礼,而是他心怀坦荡,不需要这些礼仪形式来约束,也是不拘小节的意思。

    广义的礼是典章制度,狭义的礼是繁文缛节,大德为圣贤,小德为拘儒。‘金无足赤,人无全美’,国家用人,并不能专找一些道德模范,但也不能说惟才是举,予人一种不顾德行的印象。

    汉朝用人素来注重才干,陈平、直不疑有盗嫂的恶名,直不疑自称没有兄长,可能只是一种诬枉。有人在刘邦跟前告陈平盗嫂、受金,刘邦找荐人魏无知和陈平询问了一番,陈平不算是德行无疵的人,后来平定诸吕也是他一手策划。

    武帝求贤诏说,‘马或奔踶而致千里,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’。但汉家察举孝廉,最重德行。

    在人们的观念中,‘德’完全是好的东西,越多越好,‘才’则有好的成分,有坏的成分。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德和才的对立,古代常说,尾生之信,孝己之孝,这两人一个以信著称,一个以孝扬名,都有很高的道德。但却很受功名之士的鄙薄,以为这样的道德是做不成事业的。但也没有根本反对这种道德。

    德就是道德,近世的人喜欢说新道德、旧道德,顾名思义,新道德是好的,旧道德是不好的,这还是没逃出‘道德全好’的传统观念,只是用一种时兴的道德替代旧有的道德罢了。

    尾生有抱柱之信,传说他和女子约定,结果相期不至,洪水来了也不跑,抱着柱子淹死了。李白《长干行》诗‘常存抱柱信,岂上望夫台’,写到诗里当然很真挚感人,但是这种道德可说毫无价值,完全是坏道德。

    道德是一种很高的行为操守,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,但是之所以成为一种典范,必然有效仿的价值。道德有教化的作用,中夏喜欢讲道德教化,至少一种道德要有效仿的价值,才能够用来教化。

    尾生之信虽然是道德的,但是没有效仿的价值,所以是一种坏道德。儒家以中庸为最高境界,中庸就需要随机应变,孟子说,‘子莫执中,这是接近中庸的,但不知道权变,还是一种固执’。

    中庸就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行事作风,不要光在心上寻,还要在事上寻,把第一件事都处理的恰到好处,这就是中庸了。后世将中庸理解成一种保守的态度,真是‘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’。

    可见尾生的道德之所以坏,就是不知道权变。世间有很多坏道德,都是不知道权变。作为一个道德教化的国度,从古就有很多道德标准,忠、孝、节、义,但是这些道德都需要用中庸的态度,试着做得恰到好处。(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