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 委屈与愤怒

火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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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张青山觉得很委屈,甚至感到一种悲愤。老彭默默坐在一旁,说是开导,其实是默默陪伴,陪着张青山一只只地抽着烟,却让人感到内心的温暖。突击连很愤怒,如同一头猛虎,憋着气,默默地等待着伸出利爪之时,指导员的作用就是在这一时刻发挥到最大,所以,胡英泽忙着安抚战士们的情绪。

    四十九团三连同样不怎么开心,人人板着脸,等待着,期待着敌人能来送死。

    与这两股友军形成巨大反差的是,游击队很激动,个别者甚至激动到热泪盈眶的地步,趴在山头,睁大眼睛,握紧补发下来的步枪,用目光急切的眺望着……虽然同样是一夜未眠,可突击连是气的睡不着,游击队却激动的睡不着,这待遇,差距也忒大了。

    几个小时前,几人趁着部队集结的短暂时间,商谈了一小会儿,制定了相对很完美的计划。可到分配任务时,吴正卿师长让四十九团在磨盘寨大路旁设伏,然后,见牛英武情绪高涨的主动请缨: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配合四十九团行动,而是选择了在小道上伏击有可能出现的敌人。吴师长大概觉得不好决绝地方上同志的合理请求,毕竟,人家刚给你帮助,又给你提供向导,此时,提出这个小要求,谁也没理由拒绝——关键是,以敌人急速行军的态势来看,出现在这条小道上的几率非常小。

    所以吴正卿一口答应了,不过,为了保险起见,他把四十九团的三营三连抽调出来,配合游击队守小路——说白了,三连说是配合,其实是打主力,游击队反过来配合它。

    而张青山的突击连得到的任务是:作为预备队,配合游击队,一旦有事可进行紧急支援……这话说的多好听,实际上,却是保姆。

    连张青山自己都觉得:三连是守小道的主力,游击队是预备队,他们突击连,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,最多就是站在不远处当观众,看友军吃肉,连口汤都不剩,偏偏自己只能在一旁流口水,还不好意思上前抢——骄傲的突击连骨子里都流淌着天下第一连的傲气,没参战,就不屑于强抢利品。再说,也看不上这些轻武器,而重武器他们又用不上,所以,突击连的性质就决定了他们的战利品中,基本上不会留下武器一说。

    张青山愤怒之下,既然敢顶撞团级干部,那么,往上点,顶撞一下师长,也就有根可循了,当即就坚定不移的表示反对,理由是突击连是刀刃,怎么能当锤子用来打铁……暗中的意思是:就算你不给我们突击连任务,我们也认了,如今却叫我们给人当保姆,这脸丢大了不说,关键是在质问吴正卿:你这师长到底会不会打仗?有你把尖刀当锤子用的么?

    吴正卿师长当时是想给张青山细心的上上教育课,但是恰逢下面的人来报告说队伍集合完毕。没时间解释,吴正卿师长干脆板起脸,说你有意见可以保留,事后也可以像总部反映,但现在,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去执行命令。

    见张青山气的眼睫毛都在颤抖,吴正卿师长怕他犯倔脾气而撂挑子,那就是大事了。语气上便稍稍温和点,说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,你慢慢想,要是没想通,事后我告诉你。

    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!张青山就算气的要撞墙,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‘保姆’任务,心头则决定:别以为你是师长就可以胡作非为,别人怕你,老子可怕。要是事后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我就到贺军长那儿去反映,请他给我做主,还就不信这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。

    好在胡英泽在外面守着,等大家出来后,悄悄跟张青山打听情况,听说这事后,心头也是大怒,但他城府深,便劝张青山先别发火,把任务执行好,免得被人抓住小辫子。事后,他陪张青山一起去。不过,胡英泽也给张青山出了个主意:为了避免同志们闹情绪,先隐瞒,等把队伍忽悠到防守点后再说。

    出于对指导员的信任,同志们果然没有疑问。这些刺头绝大多数都是老兵,对于军事自然有些了解,到了目的地一看地形和安排,立马就醒悟过来。有的人当场就扎刺。好在张青山黑着脸,老彭冷着脸,虽然都不说话,但身上所善发出来的气势如洪水魔兽般惊人,也让要扎刺的人心头发虚。加上胡英泽嘴巴子厉害,能说会道的唱起了白脸,总算是劝住了大家:先把事办好,事后连里会替大家讨要一个说法。如此,才让这群刺头在休息时,虽然气的睡不着,可也没闹事,默默地压制着内心的怒火……可见,能给这群刺头当指导员,不仅要脑子活,还得会能屈能伸。

    所以,别说是张青山了,就是突击连里上至指导员,下到炊事班,每个人都很想不通:战机是突击连创造的,点子是张青山想出来的,可结果……唉~!大家都有种送了聘礼,新娘子迎进门,拜完堂后,要入洞房时,却没自己这个新郎官什么事了,这到哪说理去?

    生着闷气抽烟,是最容易把烟抽光的。这不,张青山这个烟鬼跟着烟囱似的,一支接着一支,很快就把手中的烟抽的都要烧到手指了。习惯性的摸向放在他和彭鹏之间的烟盒,一看,没烟了,让他眉头微皱的一手烟盒捏成一个纸团,丢向一边。

    有些不习惯的把手中的烟猛吸一口,正要丢掉,却见一旁闪出一只小手,拿着一盒没打开的新烟。

    “连长,给,还没开封了。”

    张青山也不知小鬼头周宝玉是何时来到身边的,扭头看了他一眼,陡见周宝玉眼睛有点红,疑惑的问道:“你眼睛怎么了?是不是谁欺负你了?”

    “大家都让着我,没谁欺负我。”这是实话,刺头的骨子里都是比较自傲的,而自傲的人是不稀欺负弱者,更何况,小鬼头是连里唯一的少年,大家干什么都让着他,就是那两个护士,要是有什么好吃的零食,张青山讨要都不给,却能跟小鬼头分享,可见他在连队很受照顾。周宝玉捂着嘴,打了个哈欠,道:“大概是一夜没睡,有点困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还不去休息?可别跟我学,忍着忍着,最后得了红眼病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,连长,等这一仗打完,我好好地睡他个一天一夜。”

    其实大家都清楚,长征之初,有些老弱病残是被寄留(由农会干部或游击队照顾)。当时,因小鬼头人太小,不适合长征,有人想把小鬼头寄留,小鬼头哭着求到张青山那儿——小鬼头虽然才十三四岁,可从小流浪,没少吃苦,和张青山一样,可谓见惯了红尘世面,好不容参加红军,处处受人照顾,让他在红军中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家庭般的温暖,又岂肯离开。而张青山也觉得小鬼头机灵,有些舍不得,见小鬼头说要是不让他长征,他就跟在队伍后面走,死也要死在长征路上。见如此,张青山才在连队开会时,力保下了小鬼头,让小鬼头更为感激,现在,他不仅仅是连队的通讯员,更是张青山的小跟班。

    张青山点点头,正要撕开烟盒,却见是包老司城,这可是好烟,不容易弄到,便停下,扭头看着周宝玉,问道:“这么好的烟,你从哪搞到的?”

    “缴获的。”

    “缴获的?”

    “在牛栏坝敌人的指挥所里,从敌人连长身上搜出来的……”说着说着,周宝玉低下了头,因为红军规定,一切缴获要上缴,哪怕是一针一线,也必须如此。如今他藏了包烟,追问的人又是张青山,他不敢隐瞒——以小鬼头的机灵,要是别人追问,他就算找不出借口,也定会一口咬定是捡到的。可在他眼中,张青山是他的大恩人,他询问,周宝玉不想欺骗他。

    见张青山没出声,撕开烟的手也没继续,便轻声道:“连长,我不该违反规定,您批评我吧。”

    张青山老半天没做声,却突然问彭鹏:“老彭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你拉倒吧!”彭鹏笑骂着抢过烟,边撕开边笑道:“这小鬼头就是你的小跟班,你何必跟我装模作样的问我。”

    “好久没抽到这么好的烟了,今天也算是开个荤,享受一下资本主义的奢侈。”说着他抽出一根烟递给张青山,自己边抽烟边对小鬼头笑骂道:“吃人嘴短,拿人手短!小鬼头,我既然被你这根烟收买了,那这次就算了。但是,不能有下次。”

    小鬼头一喜,正要说话,却听彭鹏继续说:“任何大错误,都是由小事开始,慢慢累积,最终犯了大错。明白吗?”

    小鬼头一脸正色点头,张嘴要答应,可还是没他说话的机会,因为张青山点燃烟后,深深地吸了口,问彭鹏:“老彭,我不是说这事,我是想听听你对这次我们突击连任务的看法?”

    可见,张青山心头的怒火有多盛,连这个都不在意,满脑子都是委屈。

    “这个嘛……”

    “砰!砰!砰……”

    “哒!哒!哒……”

    彭鹏的话同样没说完,就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枪声,而且无论是枪声传来的方向,还是一上来就是如此密集的枪声,可以肯定,四十九团那边的伏击战开始了。

    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,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