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65章 君看磊落士,不肯易其身

林阡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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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讽刺至极:如果说不明真相的群众来对吟儿道德绑架已经算恩将仇报,那么唐小江也混进来一起向她问责,就真正是贼喊捉贼。

    王冢虎并非冲动之人,就算唐小江是宿敌,也不至于见面就拔刀而枉顾林阡布局。之所以大喝一声立刻追魂夺命,是因他潜意识里认为,唐小江谋夺盟主之血的目的和普通民众们不一样——旁人是想解毒,唐小江却想通过研究她来仿造第三代毒!

    这种宵小才不会在意无辜受害,眼里只有对毒的精益求精,以及与之相关的功名利禄。但这严重危害王冢虎辖境内的兄弟和他发誓保护的父老……杂碎,已经忍过你一次,是可忍孰不可忍!

    忘乎所以,愤怒出手,待听到林阡那句“冢虎,莫冲动”才回过神,回过神时却已来不及弥补过错——

    是的,原本盟军在下一步采取“暗中放线”就可追捕漏网之鱼,与此同时疏散群众,无人受害,完美收场。所以林阡事先再三强调,收网之际切忌穷追猛打,以防逼得败类们狗急跳墙……

    然而王冢虎这一声振聋发聩,本就心虚的唐小江如何不慌?他和范殿臣之流也算同类,为了逃跑不择手段,瞬然拉来三四个无辜民众当挡箭牌:“谁敢过来!”民众们原就猝不及防,加上没见过这般场面,不乏鬼哭狼嚎、屁滚尿流举措,使盟军真想营救也得不到配合。

    无奈之下,林阡只能接受此次行动的遗憾中止:“宁纵勿枉。”由于唐小江劫持人质时曾释放毒雾、场面一度混乱不堪,林阡要求十三翼救人要紧,宁可放过唐小江。

    “多谢盟王了!”唐小江倒也不笨,知道林阡死穴何在,所以不曾胡乱杀人,逮到机会立刻就跑。

    “主公……会否遗祸无穷?”眼睁睁望着唐小江逃脱,胡弄玉和王冢虎一样不甘,本来她也一腔热血冲在要追杀唐小江的最前面。

    “他?伪唐门罢了。”林阡一笑。

    胡弄玉一愣,点头服气。事实证明,唐小江所谓的第一代毒,也不过就是对夔王府造毒大师的拾人牙慧。

    “别愣着了,先给他们上药、解毒。”金陵当即前往倒了一地的人质中央。

    “好!”胡弄玉一拍脑袋。

    “好个宁纵勿枉。此等胸怀,吞吐山河,叹为观止……哎,不过,过于仁慈,终是硬伤,走着瞧吧。”人群疏散,诸事告一段落,灯火阑珊处,有人转身压低斗笠。

        

    逃犯归逃犯,俘虏归俘虏,剩下个郭仲元不尴不尬,只能伪装成民众瘫坐在地,任由楚风月按他在地上给他上金创药,整个过程就算疼得咧嘴也是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金陵怎会没看出这个郭仲元也是条大鱼?但缜密如她,同样看得出楚风月心思,以及读得懂林阡的授意。所以她本来在分发药物,但一到郭仲元附近,就悄悄碰了碰楚风月的肘,递了一瓶过去。

    “哎,真傻啊……”楚风月心疼地说。郭仲元虽出身花帽军、属于金军,但适才临阵剧变,他竟出于本能给谩骂金军的民众们挡下毒雾攻击,所以才会被唐小江伤得这么重。

    “林匪!休要指望我投降!”郭仲元强忍感动,抬高下巴,避过头去不看她,低声却斩钉截铁拒绝,“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”一方面是真不想投降,一方面,他不想楚风月难做人。

    “刺头!”楚风月目光一厉,抬臂就将他敲晕在地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徐辕正往这边来,想告诉楚风月,这边都是自己人,可以正大光明义释郭仲元……但楚风月搞这一出,只能靠徐辕把郭仲元扛到暗处去义释了……

    “为何要放我?”醒来后场景变换,郭仲元意外至极,想离开又怕被耍,试探性地在林子里倒着走了几步。

    “临危时,你救人要紧,是同道。”徐辕看出郭仲元被敲晕后不敢问楚风月,反倒是盯着自己目不转睛,故而代她回答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……”郭仲元愕然也恍然,豁达一笑,“却不知你们纵的是孟获,还是曹操?”敛笑严肃,“可别后悔!”转身旋走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听的汉人说书?活学活用得人模狗样。”楚风月看郭仲元走开老远,如昨般以上级语气问话。

    “徐狗,对我将军好点!”郭仲元转身前还豁达,转身后反而涕泗横流。先前楚风月总说给徐辕吃解药是喂狗,所以他们私底下给徐辕起了这样的绰号。往事历历在目,可惜今日非昨。

    “终是打上了盟军印记。希望他不要受人排挤吧。”徐辕叹了口气,目送他远走。回过头来,发现楚风月真是大将风度,居然情绪毫无波澜,良久,徐辕微微一笑,牵起楚风月的手,问:“风月是为了我才这般决绝?”

    楚风月冷静地望着郭仲元背影,她知道这不是泾渭分明,而是新的开始,仰起脸来,浅笑凝睇:“决绝离别,是为了更好地重逢。”

        

    月落时分,骤雪初歇。

    蒙面人佩剑伫立在帐外,等候召见;时而仰望天穹,双眼全然决绝。

    范殿臣和张书圣刚败北不久,又得连轴转地去接应那个自作主张的唐小江,疲于奔命还险些损兵折将……所幸两件事都有这位神秘人的加盟,才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此人和郭仲元类似,是从陇右初来环庆,不同之处在于,他出身夔王府。确切地说,他是完颜江山的三弟在西线发掘出的新人,近来推荐给了夔王和仙卿,立下不少战功,还救过夔王本人。今次前来环庆,他是作为夔王的先锋来给两处沟通——

    尽管有蒙古人的情报网能用,但夔王和他们只是合作者,不能全信。而且蒙古人的情报网未必不被林阡探知,就算是作为备用,夔王府也必须从头开始、稳扎稳打地建立一张完全属于自己的新情报网。

    “此人虽是新人,但已获得王爷认可,是自己人,你们可以放心交托。”素心在被范殿臣请示时,满心都是对夔王和仙卿的重逢憧憬,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“他确实帮我们死战过林阡。”范殿臣也说用人不疑。曾几何时,战林阡都是要冒死的。

    “然而,为何非得蒙面?”张书圣嘟囔。他们天火岛人最早出现在黄掴身边时自己也是蒙面的,但那时蒙面是为了骗过花帽军,如今剧情对着自己重演,张书圣当然要警惕。

    “可是,王爷已经很信任他……”范殿臣向来以夔王马首是瞻。

    “如今我们人才缺失,只怕恩主他病急乱投医。”张书圣的反对交心,便是这位蒙面人等候了半夜都未被召见的缘由。

    “那还不简单?只给他分派任务,不教他接触军机就是。”素心说完,面露酸楚。

    范殿臣立刻会意:今时今日的夔王府,哪还有什么重要军情?最大的任务不过就是给王爷探路,以确保夔王府主力到环庆来是百毒不侵、万无一失的。换而言之,是要详细调查身边这群天火岛人对第二代寒火毒的抗性。

    毕竟夔王近身大部分都是天火岛人、他们从会宁到环庆的每条必经之路都在镇戎州,而夔王府的造毒大师只能控制环庆之毒而不曾体验过镇戎州的变异,具体还需进一步研究。无论如何,夔王在来的途中要做好哪种程度的防护,是范殿臣等人现阶段备战的重中之重。

    “调查的事,且交给我!恩主的事就是我张书圣的事!”张书圣立刻请缨,将此事包揽在身,“我再分派给他!”

    “哎,辛苦你了。”范殿臣看到张书圣被林阡割韭菜一样把脖子都劈歪了还在任劳任怨,发自肺腑感激和欣赏。板荡识忠臣,日久见人心,没想到自己看错了薛清越,却看轻了张书圣。

        

    尘埃落定,林陌的舆论战以及林阡的反将一军,表面看来不了了之、没有赢家。

    玉佩相关的冰火两重天故事,明面上指向凤箫吟是抗毒体质、该杀,暗线则指向林阡是掠夺者、拆散天作之合并引发灾劫、更该杀。林陌此计甚妙,既可杀凤箫吟引发暴乱,又能以战养战在将来对林阡师出有名。可惜,先被林阡破解,又遭唐小江反噬。

    唐小江的存在,不在林陌预料之中,那小人草菅人命的恶劣行径,直接害金军对环庆与镇戎州民众为渊驱鱼;但更不在林阡的算计之内,事发突然林阡不想伤及无辜,所以宁枉勿纵,于是也就损失了大半的战利品……

    实际上,却有个最大赢家,那就是凤箫吟了。

    毕竟好大喜功没人追得上她,很早以前她就在给盟军造势、树立秋毫不犯的形象,若不是她自身作风彪悍,哪会那么难才深入人心?此番,前有林阡欲扬先抑,证实了她的言出必行,后有唐小江恣意发挥,便加速了民心的百川入海。

    “难怪我们初入镇戎州,到处都传扬师母的美名。”杨妙真作为又一批山东军,十五日初到西线,来见吟儿时难掩崇拜。

    “就是‘凤娘止啼’的传说掺杂其中,很不和谐。”彭义斌笑着打趣,哪壶不开提哪壶。那是环庆民间一个哄小孩的方法,民妇只要吼一句,再哭,凤娘就来抓你了,襁褓里的小孩就不再啼哭。

    “五马将军,许久不见,愈发古灵精怪!”吟儿正跟几个年轻人说笑,恰逢杨鞍入帐,四目相对,难免都有些不自然,杨鞍在意她总碍林阡的事,吟儿则介怀他曾不信任林阡。

    “师母……”杨妙真正待圆场,吟儿已然会意,拍拍她的手,主动对杨鞍示好:“二当家,山东的事虽然曲折,所幸是个圆满的结局。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,只要李全关押好了,红袄寨便不再有任何矛盾。”

    “我,我懂。”杨鞍点头,总算没那么尴尬,“对了,胜南何在?怎不见他?”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吟儿窘迫,本想答,林阡毒还没醒,又怕他们听不懂,便说,“酒还没醒……”

    若说这次吟儿得够了名,林阡则做够了实——唐小江对无辜百姓的侵害,一方面坐实了金军的罄竹难书,一方面,也促成了林阡在人群疏散后、亲自追到界限内屡次呼喝、找打、被夔王府的造毒大师反复毒了整整一晚上……